它的存在像一段突然插入的记忆,没有警告,也没有意义。第一次发现它,大约是在一个月前。那时,我正要穿上一只搁置许久的慢跑鞋,那只蜥蜴,正蜷缩在鞋子的深处,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微小哲学问题。如果不是我的脚趾感到了一种不属于纤维或皮革的微小、冰冷的重量,大概会无心地碾过它。它敏捷地从我的脚下逃脱,迅速钻进了洗衣机底下的阴影深处。那台洗衣机,一台安静地完成着世俗职责的机器,此刻成了它的小小世界,成了它安全感的灰色堡垒。我猜想,它是在某次我疏忽地忘记关上车库连接后院的门时溜进来的。
两周前,我们在一个潮湿的午后再次相遇。我正准备洗衣服。它,那只西部围栏蜥,在洗衣机前面短暂地现身。我打开车库的卷帘门,试图让午后的阳光和新鲜空气引诱它回归野性。但它只是本能地,像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引力牵引,再次消失在洗衣机底下的黑暗里。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凝视,那里除了阴影,什么也没有。
今晚我下班回到车库时,突然瞥见了它。它竟然爬到了离车库门很近的地方,仿佛正进行着一场漫长而犹豫不决的旅程。我的心中大喜过望。我找到了一块硬纸板——一块被用来装过二手黑胶唱片的硬纸板——作为我的工具。我小心翼翼地将它铲起,如同执行一项微小而庄严的拯救仪式。在通往自由的短短几步路上,它无数次本能地试图转向,试图钻回那台洗衣机底下,那个由阴影和习惯构成的安全地带。每一次,我都要用硬纸板轻柔而坚决地挡住它的退路。它看起来已经非常瘦弱,饥饿使它的行动迟缓而无力,如果它继续沉溺于洗衣机底下的黑暗,它迟早会以一种寂寞而无声的方式饿死,像一个在等待永不来临的电话的人。
惯性——正是这种东西。它像是一种慢性的毒药,悄悄地蚀骨。它教会我们安心于最安全、最熟悉的角落,哪怕那个角落早已注定是死路。无论我如何努力,这只西部围栏蜥总是习惯性地想要回到那个它认为安全的阴影里。我将它铲出了车库,放归到后院干燥的泥土和灌木丛中。